两个礼拜后,彰仪门外泔水桥田府。
此时田府内上房的炕前,崔灏瑜好奇的观察着妹妹慧宜,禁不住的惊叹:“这也太神奇了吧,流涎得到了极大控制,呼吸平稳,呼吸系统衰竭减缓,甚至要呈现回弹的趋势,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危险期!”
“而且肌肉萎缩也得到了极大的控制,肌肉应激性有所回复,如果照这种状态发展下去,只要时间充足,恐怕真的能够重新好起来!”
“奇迹啊,简直就是奇迹!”
“什么奇迹,分明是人家小先生的奇效药有了效果!”此时匆忙赶过来的田书贵颇带悦色道。
田书贵看到病床上呼吸平稳,气色红润的妻子,昨天还没有这么好呢,忍不住惊叹道。
要知道,曾经来过的一位西医老者曾说过,他妻子这种症状能控制着多活两年就不错了。现在看妻子的气色,恐怕能活很久很久,因为只要流涎得到控制,呼吸平稳,那她便不会有生命危险。
“何止是控制住了,要是长期服这个药,好转也不是不可能啊。这太不可思议了!”崔灏瑜有些愕然地说道。
如期,孙振寰来到田府,一阵寒暄后,再次替崔女士把了把脉,先前的症状确实缓解了许多。
“先生啊,能否给我们讲解讲解荆妻的病情啊,让我们也明白明白究竟是怎么得的?”田书贵说道。
始终站在一旁的崔灏瑜心里对眼前这个小大夫抱有极大的怀疑态度,并不认为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,说不定是用了什么祖传秘方,才把妹妹的病情给控制住了,然后便跑过来装模作样。
“是啊,孙先生,您就具体的讲讲呗,也让我们长长见识开开眼界。”崔灏瑜接话道。
见两人一脸期待,孙振寰也没有推辞,面向田书贵朗声道:“关于夫人病情的诊断并没有错,按西医的说法,确实是肌萎缩侧索硬化,主要原因是运动神经元受限,进而影响肌肉运动。”
“至于夫人的具体病因,我相信不管是我们国内的医院,还是国外的医生、专家都没有查出来。”孙振寰转头面向崔灏瑜接着道。
说完他撇头看了眼木然的两个人。确实,前后有十几位医生都没有查出崔女士的病因。
“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,病人运动神经元受限的主因,是在于心病。”孙振寰走到椅子边坐下来,用坚定的语调说道。
“心病?”闻言,崔灏瑜不禁诧异不已,他学医这么多年,还从未听过神经元受损跟心病有关。
“不错,是中医心火旺的症候,属于心火迫血妄行,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急火攻心。病人肯定受过巨大的精神刺激,导致心火内炽,内伤七情,运动神经元受阻。”孙振寰特意加重了“受阻”两字,缓缓说道。
随后望向田书贵,询问道:“您仔细想想,您夫人发病前,是不是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?”
“对!对!”田书贵想了想连连点头。
“三年前,我母亲突发急病不幸身亡,全家都非常难过,尤其我妹妹悲痛欲绝,整个人变得极为抑郁……”崔灏瑜急忙接过话题说道,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,但现在想来仍旧十分痛苦。
“随后便慢慢地出现了这种症状,而且一天比一天重。”田书贵接着道。
屋里顿时安静得出奇,没想到孙振寰判断的竟然分毫不差。
崔灏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看来这个小先生的医术确实有独到之处。
“孙大夫,既然您已经诊断出了荆妻的病因,麻烦您再接着替荆妻继续开药方治疗啊!”田书贵急忙道。
“哈哈,吃药见效太慢了,而且作用甚微,只要给我一个时辰,我就可以让夫人重新站起来。”孙振寰面带微笑,语气从容自信,语调铮铮有力,魁梧的身影中好似蕴含着巨大的能量。
“一、一个时辰?”
不只是田书贵大吃一惊,就连一旁的崔灏瑜也诧异无比,这怎么可能呢?
“夫人只是运动神经元受阻,并没有受损,所以肌肉萎缩程度很低,而且因为平日里经常帮她活动手脚,关节并未出现严重粘连,站起来,甚至是走几步,都不成问题。”
孙振寰跟两人解释了一句,随后转头取出针袋,走到崔女士身前。
崔女士此时已经有了意识,但是不能说话,看到孙振寰手中的金针,眼神中涌现出一股惊悚的神情。
“告诉她,不疼的,让她放松。”孙振寰跟田书贵说了一声。
田书贵赶紧给妻子解释了一番,崔女士紧张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。
屋子里的两个男人是病患最亲的人,只见他俩屏息凝神的望着孙振寰,期待着奇迹的出现。而此时门口的一个小女孩也垫着脚尖,伸直了脖子往里看。
只见孙振寰捏着金针,在崔女士身上几处穴位上下针,随后紧提慢按,反复几次。
让人惊奇的是,同一个穴位孙振寰都要扎三次,先深后浅,用六阴数三出三入,紧提慢按,徐徐举针,细细搓之;这种泻法,是用徐疾、提插两法中的泻法组成的,先深后浅,分天、人、地三部出进,先直接插入深层地部,用轻按重提手法六次,然后针退至人部,施以轻按、重提手法六次,最后将针退到浅层天部,仍照前法再施,如此三次,引阴邪外出,产生凉的感觉。适应阳气有余疾病。
孙振寰所用的是中医针灸绝学“透天凉”手法。
《针灸大成•三衢杨氏补泄针法》《金针赋》都有记载,气至病所最早记载见于《黄帝内经》:“神功而气先针行”“中气穴针游于巷”。就是描述“气至病所”针刺经络感传现象。
气至病所是金元时代针灸专家首创下针十四法中的一种针法,由针芒、呼吸、捻转、提插等单式手法组成,对提高针刺临床疗效有重要作用。通过激发气至病所,可使经气“上下通接,快然失其所苦”,《针经指南》。气至病所实质是指针刺时的经络感传至病所的生理现象。是针刺技术中最宝贵的针法之一。
烧山火,透天凉,气至病所针法是金元时代,明代针法研究取得重大突破的医学科研成果。可惜,清帝道光废除针灸,三种针法从此失传。
烧山火与透天凉作为中医针灸的两个绝学,现在会有且用的好人的人,几乎少之又少。
透天凉的先深后浅,是古人动而伸之的泻法;三出三入是六阴泻法;针之搓捻要徐慢(催气时),徐而生和,喻之扬汤,徐能止沸;紧提慢按,亦鼓动之象,针下清和,四法皆清,故曰透天凉,此施之外邪致病尤验,若内生虚热,当必佐以益阴之剂为宜。
而孙振寰手腕反转,将一手透天凉应用的出神入化、炉火纯青,怎能不令人惊讶。
这一番针灸已经结束,抹了把头上的汗,冲田书贵和崔灏瑜说道:“您二位现在可以搀着她站起来了。”
“这……这就可以了吗?”崔灏瑜有些难以置信。
就连病床上的崔女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,不过他确实感觉到身上持续的燥热消失了,感觉很凉爽很放松。
只见在田书贵和崔灏瑜的搀扶下,崔女士缓缓的坐了起来,接着双腿落地,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。
屋子里所有人包括门口窥望的小女孩都有些不敢置信,虽然崔女士是被搀扶着,但是能站起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。
“放开她,让她自己试着走两步。”孙振寰说道。
田书贵和崔灏瑜互相看了一眼,慢慢地、小心翼翼地将手撒开,崔女士身子只是稍微晃了晃,但是并没有倒,随后,她踉跄着走了两步,步伐还有些许蹒跚。
此时,崔女士捂着嘴,眼眶中已经满是泪水,随后决堤般倾泻而出。
田书贵的眼眶也已经泛红,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,嘴唇颤抖不已,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内心激动的情感。
而倚门而站的小女孩此时不顾一切地跑向崔女士,轻轻搀扶着她的手臂:“妈妈,妈妈您能站起来啦!您好啦!”
崔女士也已经满脸泪水,张着双臂,颤颤巍巍的走着,兴奋不已,宛如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。
“太不可思议了!”
“医学奇迹,医学奇迹啊!”
“神医医术果然不同凡响啊!”
一连三句赞誉之词,崔灏瑜不知用什么词语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。
孙振寰笑着冲崔灏瑜摆摆手,示意谬赞了。
其实,他只不过是找准了病症,因病施医而已,算不上什么医学奇迹。
“荆妻的病,这……这就算好啦?”田书贵楞了半晌,难以置信地冒出一句。
“好是好了,但夫人病卧的时间太长了,虽经络已通,但身体各部分机能要经过长时间的修复。待我回去配制些丸药,五天后,您到我的医馆取回,每天按时给夫人服用,半年左右时间,夫人的病便可彻底痊愈。”孙振寰淡淡地笑道,随后站起身欲告辞。
“先生等等!”田书贵忙道,随即转身进了里屋。片刻出来,手力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,双手递向孙振寰。
“先生,您救了荆妻一命!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,谢谢您啦!这里的十根金条,是您的诊金,请您收下。”田书贵说着再次将布包递向前。
“诊金要收,但要等夫人痊愈后再收。再说也用不了这么多啊。”孙振寰表情严肃地说道。
“没有这个道理,历来都是请诊付钱!上次您就说‘等痊愈后付’,现在,荆妻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,还怎么痊愈啊!诊金您一定得收下,不多,区区十根而已,您绝不能再推辞了!”田书贵真的有点着急了,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小先生这样的医者,不为金钱所动。说着,放下以往的斯文,将布包硬往孙振寰怀里塞。
孙振寰被这种真情所感动,只好接过布包放在桌上,打开后从包中取出三根揣在自己袋中说道:“三根已经足够了,而且包括了之后配制的丸药所用,请田先生不要再为难我啦!”
“难道荆妻的命就值这几个钱吗!您也太客气啦。”田书贵说着又拿起三根不容分说地硬塞到孙振寰袋中。
孙振寰急忙捂住袋子。见此,亦无奈地摇了摇头,“恭敬不如从命,好,我收下来就是了。记着五日后到医馆取药。”说着走出田府,登上田先生预先备下的人力车赶回医馆。
医馆里的孙振寰正忙得不可开交,他把数十味药材一小盒一小盒的摆放到后面的药房,随后将药材按照剂量在药碾子上磨成粉沫,过箩备用。
接着和面,兑蜂蜜,撒药粉,掺药液,搅拌均匀,再放到筛丸篓里将其摇制成一颗颗的小药粒。
“小先生,你在这忙活什么呢?”
邻居一黎大哥好奇的探头进来,看到一盆豆粒大小的黑褐色药丸,不由惊讶道:“小先生,您还会制药丸呢?”
“药丸都不会做,怎么当大夫啊。”孙振寰笑道,抹了把头上的汗,将已经干透的药丸分别装进六个稍大的方纸盒,封装后用纸绳捆好,这顿忙活着实给他累的不轻。
五天后,田书贵取回丸药,按孙振寰的医嘱,每天给妻子服药,直到五个多月后,妻子的身体彻底恢复到病前的状态。
……
转过年(1941)开春的一个傍晚,一位穿戴朴实整洁,身材略显消瘦的青年来到孙振寰住所。
“先生,我喜爱中医,慕名而来,想拜先生为师,不知您可收否?”这个年轻人略带腼腆地说道。尽管话不多,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中蹦出来。
哈哈!这是来拜师。按照旧时的规矩,拜师是一项极其庄重的事情,旧礼也是相当复杂,而眼前这个青年诚实憨厚的话语,怎么也与当时的规矩格格不入。
孙振寰仔细地打量着他,眼前的青年目光中展现出的诚实坚毅给孙振寰留下了第一印象,心中凭添好感。
医馆自开业到现在,前来就诊的病人越来越多,人手日显不够,而且,出诊的频率也在不断提高,确实需要适时增加帮手,以解燃眉之急。
孙振寰并不在意那些俗套旧礼儿,他所重视的首先是“德”,医者,品行端正,仁心为怀。
“叫什么?今年多大啦?为什么要学医啊?以前念过书吗?”孙振寰简单的了解些情况。
“郝子良,……”年轻人细声答道。
随即,孙振寰从案桌上抽出一张纸,指着旁边的处方道:“来,将这张方子誊抄下来。”
郝子良照先生所说将药方誊好递了上去。
“从明天起上午随我一起坐堂看病,下午读书……”孙振寰看了看药方抬头道。
“师父,您收我啦!”郝子良双膝一曲跪在地下。
“唉,起来起来!没那么多讲究,以后要勤学苦练,争取早日学成。”孙振寰语气严肃说道。
自此以后,又有肖俊兴、郎子杰、曹希平等拜在孙振寰门下学医。
(未完待续)